人们说年味越越淡,原因大概也是如此吧?小时候过年吃的那些东西,其实没什么吃头,可是,趴在锅台上等待的那种快乐,真是令人怀念!以下略举一二,说说记忆中的“年味”糖粑。
糖粑就是未经改良的米老头,糖更多,米也更多,因此也更大、更粘牙。形状上,其实可分为糖块和糖球两类。 小时候,以糖球最为常见。这糖球拳头大小,小手抓起来,黏黏的,吃时整张脸都要扑上去,常常弄得一塌糊涂。大概有人也觉得不便,就开始改成糖块。各家制作的糖块规格颇不统一,不过,一般取烟盒大小。却没有做成米老头这样小家子气的,这是乡人慷慨的一面。
别看这小小的糖粑,要把大米变成这副模样,可得费一番功夫!
先是炸米。腊月一到,炸米的人就拖着他那奇形怪状的机子来了。大街热闹处随便找块空地,他把机子安置好,倚着“信义和平”的柱子抽纸烟。从此,远远地就能听到砰地一声,炸米出锅了。那烟雾缭绕的感觉,和略带焦香的米香,叫人挪不开步子。于是,赶紧回家纠缠妈妈,直到自家的炸米也砰地一声从那口黑锅里倒出来,暖烘烘地装进袋子。这时还没有糖粑,不过已经可以用茶杯装着炸米大嚼一通了。
接着就要熬糖。这是制作糖粑的关键一步。熬糖绝对是技术活,复杂程度令人瞠目结舌。小时候观察熬糖全过程,常想,到底是什么人那么聪明,晓得把麦芽中的糖分以这样的方式提炼出来?!王小波说打豆腐的技术难以想象,熬糖的技术也是这样:洗净糯米,仿佛锅中烧煮,烧好后加入切碎的麦芽,封灶,盛出装袋,上糖榨榨出糖水,倒入锅中慢火熬煮,先是糖稀,最后成糖。
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,讲究的是对火候的控制。村里精通此道的人并不多,要熬糖的人家多要请他们做顾问。也有自己摸索的,那就免不了要交学费,或是熬酸了,或是熬老了,不一而足。熬糖的技术,也是乡人衡量妇德的标准之一。现在想想,那些往日里并不觉着如何了不起的大妈大婶阿姨大姐们,真称得上多才多艺。当然,这些过了时的手艺,再也不会被她们的女儿继承了。
等不及要吃糖粑的孩子,馋虫早在嘴边爬来爬去,趴在锅台边上,可怜兮兮的。这时,妈妈盛一碗糖稀递过来,一口气喝下去,那才叫解馋!再熬一段时间,就可以放入炸米,趁着糖还软和,搅拌均匀,搓成糖球。热烘烘的糖球还未定型,要轻轻放在铺篮里。抢着送到嘴里,软软的,好像连炸米都不脆了。放凉了,就变得硬硬的,吃起来带着一种可以向小伙伴炫耀的香味。
此时,当然也要顺便做一点花生糖、芝麻糖,哄哄来拜年的客人。花生米、芝麻预先炒好,加入糖锅中搅拌,盛出放凉,擀成条状,用刀切片,装入各式各样的罐子中,静待新年。与粗笨的糖粑不同,花生糖、芝麻糖有藏身果盒、登堂入室的资格,还可以往年初来拜年的客人包里抓上几把,算作回礼呢!
我的嗜糖是出了名的:那甜得令人跳脚的月饼,一众好友之中,只有我能耐心地吃掉。这大概就是锅台边上那一碗糖稀的功劳吧。如今,老家除了实在技痒难耐的,早已无人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了。看着村里顽童毫无所谓地吃着米老头,包装纸扔得到处都是,让人无端地怀念起糖粑来。